历经天磨铸铁汉

历经天磨铸铁汉
纪仁

　　我生于孔孟之乡的山东黄县，据县志所载，先袓曾教出过状元弟子，受过皇封的。只是因为世代单传，人丁不旺，到我袓父一代家道中落。
　　解放初期，我们村出了几位知名的文化人，我小学同学焕伦的父亲就是其中之一，他随军解放上海后担任了上海京剧院编导，按乡俗我应称他为大爷（伯父）。大娘（伯母）是一个大家闺秀，家学渊源，后又在新式学堂高小毕业，传统文化根基颇深。凭着解放初对军干属的优待（代耕），过着温饱有余，与世无争的平静日子。大娘把“昔孟母择邻处”反其道而行之，想找一个品学皆优的孩子住到她家与独生儿子做伴，我有幸被选中，住进了这个曾经辉煌过的三进大宅院里。
漫长的冬夜，我和焕伦姐妹四人坐在烧得热热的炕头，以大娘为圆心围成半圈，腿上再盖上一床大棉被，听大娘吟诗论文、讲历史故事，从中我知道了“舜发于畎亩之中”、“管夷吾举于士”、“百里奚举于市”等故事并为之深深地打动。她的话像潺潺溪流滋润着我的心田……
我上初中时正好赶上把语文改成“汉语”和“文学”的实騐，教科书中古文占了很大的比重，随着时间的推移，我阅读古文的水平也随之水涨船高，大娘就不失时机地辅导我读《古文观止》，进一步加强我的阅读和理解能力。因为我正在做着作家梦，所以大娘的举措是正中下怀。
一次文学课讲孟子见梁惠王，其中有“挟泰山以超北海，语人曰：‘我不能。’是诚不能也。为长者折枝，语人曰：‘我不能。’是不为也，非不能也。一段话让我对亚圣讲理的透彻，善于比喻和辩才佩服的五体投地，从此喜欢上了孟子。
　　部队改薪金制后，取消了“代耕”，家中农活的重担全压在了大娘一个人身上，再也没有精力和闲情逸致陪我们了，看到我惘然若失的样子，她建议我自己去翻大爷留在阁楼上的书。我就先拣故事性强的《东周列国志》等来读，几遍下来，对那些诱人的故事和人物已娴熟于胸。接下来就把阅读的目标锁定在《戏考》上，那是一些传统京戏的演出脚本，文字并不艰涩，只是对那些行话术语一窍不通，看起来就跟天书一样。好在过年时节村村都要扎台子唱大戏，我就把《戏考》与舞台上的表演反覆比对，终于破解了它的行话术语，再读就顺畅了。一个个生动耐人寻味的故事跃然面前。孙叔敖、韩信在我面前活了起来。两大箱子《戏考》有上百出戏，渗透了许许多多孔孟等先贤的思想，全部读完我受益匪浅。
初三毕业后，焕伦到北京上中专去了，我上高中到学校住读，与大娘难得见上一面了。 不久我相依为命的奶奶突然去世，我的精神几乎崩溃。大娘打发小妹把我叫到家里吃了一顿包饺子，然后向我出示了一方写满了娟秀小楷的绢帕。啊！好漂亮的字啊！是大娘亲笔抄录的《孟子•告子下》，她仔细为我剖析了“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，必先苦其心志……”的道理。这是我平生第一次拜读原汁原味的孟子的原篇，这时不仅文字对我构不成障碍，所提古人的事迹也都耳熟能详，对其精髓也有了切身的体会，所以感到特别亲切，自然易于领会和接受。在支撑我走出阴影的诸多因素中，这一篇孟子起了不可替代的作用。虽然我的前途未卜，但既然不甘心碌碌无为，就应该理所当然地能经得起种种磨难……于是我在饿着肚子干了一天活后，还要抱着磨棍把挣来的高梁磨成面，晚上八九点才能吃上这一天的第一顿饭，然后还要对着如豆的煤油灯苦读。在同学中，我请假缺课最多，但成绩最好。
　　高二暑假，为了备战烟台地区运动会，学校集中了有望拿名次的运动员和运动队搞强化训练，我担任二传手的男排也参加了。那时“三从一大”是排球训练的经典，没出三天就把我们训练得连抬腿上床都办不到了。队友们纷纷闹着不干了，要退出球队。这时我就给大家出示了那方绢帕，讲“告子下”及其中的典故。重新点燃了全队的斗志，在那届运动会上，我们取得亚军，我跟几个主力队员都获得了二级运动员的证书。由此我体会到先贤的思想在挑战自我中的巨大力量。
　　对于我一个学理工科的人来说，不可能全心全意去钻研孟子的学说，但从传统文化中我接受了许许多多先贤精神。当我事业稍有小成后，“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”、“富贵不能淫，贫贱不能移，威武不能屈，此之谓大丈夫”等名句时时刻刻提醒着我，要严于律己，与时俱进；“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，三乐也”、“尽信《书》，不如无《书》”帮我耐得住教师的清贫，一心一意去钻研教材教法，在教书育人中找到了乐处，实现了自己人生的价值。
　　此后半个世纪的风雨人生中，我遇到过许许多多沟沟坎坎，只要一想到先贤的教诲，浑身就充满力量，只有向前，从没后退过。一位书法家朋友有感于此，特意给我写了一幅字“历经天磨真铁汉”！我想，这大概可以算是《孟子•告子下》的现代版吧？
　　当得知中国人的百年奥运梦想将在2008年梦圆北京时，我就暗暗立誓，一定要到北京去看奥运！可是七年来我连续得了糖尿病、肝硬化、上消化道大出血，数度病危，但我从来没有恐惧过，也从来没想到过放弃。坚信这是来“苦其心志……空乏其身，行拂乱其所为，所以动心忍性，曾益其所不能”来了。我忍受着常人所不能忍受的痛苦和磨难，终于挺过来了，虽然北京没去成，但有精力和体力把奥运转播一点不拉地看了个畅快淋漓，着实过了一把瘾！而且还能拿起“笔”来为精神文明建设鼓与呼。
今年，对于祖国母亲来说是极不平常的一年，始自冰雪灾害，继之汶川地震，全国人民万众一心，众志成城，战而胜之，焕发和凝聚起全民族奋斗不息的昂扬斗志，取得了百年奥运的无比辉煌，今天又实现了发射神舟七号出舱行走，圆国人的奔月飞天梦，这都是先贤精神的体现，说明继承传统文化精髓在构建长久和谐社会中不可或缺的巨大作用。